資深劇場人鄧樹榮 橫跨劇場、電影和繪畫不同藝術媒介 所思所感融入作品

【明報專訊】劇場不似電影般可輕易重看,一待重演就不知是何年。資深劇場人鄧樹榮去年受疫症和俄烏戰爭觸發創作的獨腳戲《自在的一小時》,上演後大獲好評,本月下旬回歸。同期尚有於疫情期間劇場被迫關閉下,他找來將離港的演員拍擋和另一演員的一次交流對話所拍攝的電影《告別》。同場還會展出疫情期間他重拾畫筆的成果——「鄧樹榮」畫展。「好事成三」,便是一個藝術家用行動告訴觀衆,只要有熱情,即使疫情之下重重困難,亦能創造出具詩意的作品。

「過去幾年,疫情和很多社會複雜的事情,令到我自己嘗試找尋不同表達內心感受的途徑。」鄧樹榮說。疫情之下,表演場地關閉,即使是劇場界前輩亦無一倖免。於是,鄧樹榮開始探索不同的藝術形式,譬如電影和繪畫,表達內心感受。也因為疫情,才會有3種不同藝術形式的鄧樹榮作品,可以結集在一起上演或展出。

劇場 鄧樹榮
反思——鄧樹榮縱橫劇壇30多年,近年世界巨變,特別是世紀疫症,引發他不少反思。他將其所思所感化入作品當中,向觀衆表達。(馮凱鍵攝)
對話——《告別》讓兩名背景不同的演員——梵谷(右)和黎玉清(左)深入討論4個命題,鄧樹榮相信即使觀衆不認識兩人,也能有所得着。(鄧樹榮戲劇工作室提供)
繪畫——鄧樹榮用塑膠彩嘗試不同色彩、線條,線條有虛有實。畫作既有抽象,又有具象,嘗試放在平面空間上不同位置。(馮凱鍵攝)
時代關懷——獨腳戲《自在的一小時》講述電台節目主持因疫情記者會而有1個鐘頭的空閒,趁機聯絡遠在英國的女兒和妻子,言談間透露了個人在時代裏的關懷與情懷。(馮凱鍵攝)

獨腳戲《自在的一小時》早在去年10月首演,「但決定做的時間都很短,其實就是烏克蘭戰爭開始之後幾個月,我有很多東西想表達。我雖然很久沒有做演員,但我覺得應該是自己站起來說,好過假手於人,因為有很多東西別人未必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說。就算叫他演戲他可能會演到,但跟我自己親手去做,可能都有一個很基本的分別」。1990年代,鄧樹榮做過不少獨腳戲、雙人戲,譬如《離地375米又如何》和《解剖二千年》,踏入21世紀後就鮮有演出。「我自己都覺得做演員對我來說幾有趣,隔了那麼久沒做,真的有些事想說。」

有「生命的力量」才有戲劇

俄烏戰爭只是觸發點,它觸發到鄧樹榮思考過去幾年香港和世界發生的事情,特別是離別這個主題。「其實我覺得很多人今天都在面對這件事……離別是一個force of life,一個生命的力量,任何drama,你都要有一個force of life去推動,才會有一個drama出來。如果你生活風平浪靜,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一定是有些東西令你有一點不安,你很想很快去處理它,找一個方法去解決它,這樣才有drama。」

《自》的劇本由鄧樹榮親自撰寫,他笑言那個橋段比較有趣,比較少人會用。首先整個劇本表演者處身於一個真實而特定的場景——疫情記者會,觀衆在觀賞時會聽到前任特首熟悉的聲音,一個電台節目主持人就趁着疫情記者會的空檔打電話給在英國的女兒和妻子。「就是在這個鐘頭,他覺得很自在,但其實這個鐘頭他在生命上要解決的問題也不少,也很重要,觀眾會感受到。」

一人一桌一電話 突破傳統表演

另一有趣之處,去年10月首演的觀衆其實是回顧去年4月發生的一件事,而在今年3、4月的觀衆其實在回顧差不多相隔一年的事情,會有一種時間上的差異。因為是獨腳戲,場景佈置十分簡約,1桌3椅,案頭放上電話和幾瓶水,甚至連角色也沒有名字。「重點是這個人在跟別人講電話,他不是在演戲給觀眾看。但在講電話的時候有很多不同的題目和有不同的感情表達。所以有人說他好像不是在演戲,有趣的就是這裏。」鄧樹榮認為觀衆也需要思考自身和這部戲的關係:「他究竟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還是表演呢?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表演,但大家都知道他不是真正跟一個人在講電話,每件事都是他自己做出來的,他其實是在演戲。」

至於電影《告別》曾播映數次,在2021年拍攝。因為當時劇場時而開放時而關閉,劇場工作者很難計劃劇場表演,剛好一名與鄧樹榮合作多年的演員——吳偉碩(梵谷),即將要到新加坡教授戲劇,一去便是3年,鄧樹榮也不知道他會否回來,「於是我忽發奇想趁他臨走前找他和另一個演員對話」。

鄧樹榮便想起演員黎玉清,因為梵谷和她都在其作品合作多次,兩人卻鮮有深度對話,「做工作排戲時都很功能性,即刻會看這段(演出)這樣會否可行,比較少說內心的東西」。一男一女,兩人年齡相差頗大,將近20年;女方當時說即將結婚,男方則一直尚未成婚,各有不同才能擦出火花。

無劇本 圍繞4主題即興對話

拍攝前兩日,鄧樹榮給了他們4條題目:劇場、金錢、愛情和奇蹟。拍攝時不用劇本,隨兩人即興發揮,「每拍攝完一個題目就休息一會,最後我們剪了一套80分鐘的作品,這作品介乎於紀錄片、劇情片和實景」。鄧樹榮覺得成品就像「西方劇場作品的錄影版」,只不過運用了電影語言來剪輯。雖然兩人的分享可能涉及私人事,但鄧樹榮認為即使觀衆不認識兩人,有些事都可以跟觀衆分享:「因為他們說的話都頗全面,你想想金錢、愛情、奇蹟,都是我們每個人都想有的東西。就算你不是從事劇場或藝術工作,疫情對你都一定有影響,所以我覺得電影是可以跟觀衆分享的東西。」

鄧樹榮亦在疫情時重拾畫筆,其實在專注劇場以前,他亦鍾愛繪畫,甚至學過水墨和素描,「我自己就算在疫情之前排戲,偶爾都會拿筆記簿畫畫,所以都是一種內在養成的習慣」。這是他人生第一個畫展,但起初他並未想過辦展,只因有些朋友在他家裏看過畫作,覺得頗有趣和特別,最後他便選擇公諸同好。電影和獨腳戲跟「離別」息息相關,但畫作卻相較個人。

「每一幅畫很可能落筆的時候,有一些是有一個意象,然後落筆想畫那個意象出來,但有些是沒有的。有些就真的一落筆就看靈感去到哪裏,有些兩者都有,先有意象,但落筆之後就隨支筆去。有些就想試一下形式,例如想試筆觸,即是力量,有些想試顏色,所以就沒有一個特定的主題說離別,總之就是lockdown的時候在家裏的一種感受,然後表達出來。」

今次畫展在香港藝術中心麥高利小劇場的外牆展出,有10多幅畫作,大多數以抽象為主,「表達出來的sentiment和人的關係會強一些,即是離別也好,或者是團聚也好,這幾年所發生的事情,每個人的intellectual和emotional都是很濃郁」。所以畫展也沒起特別名字,就是「鄧樹榮」畫展。

不為藝術形式所限 另尋表達方法

過去幾年各行各業也受影響,包括藝術工作或表演藝術,現場表演劇場的藝術工作者更是首當其衝,「但也想跟觀眾分享『不要緊』,如果現場表演做不到,只要我們仍然有意識、有意欲想表達一些東西, 你都可以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方法,包括電影、繪畫,去表達自己想表達的」。直到現場表演開放了,戲劇、電影、畫展,3件事概括來看,鄧樹榮就是要告訴觀衆「一個藝術家如果真的有意識、有熱誠、有藝術,他永遠都會做到一些東西,因為不同的藝術形式,無論音樂、電影、繪畫、建築、戲劇,最後所有藝術都匯聚在一點就是文學的意識,即是詩意」。

經歷完今次藝術之旅,他建議從事藝術或喜愛藝術的朋友,不妨涉獵不同的藝術形式,可能帶來靈感或令本來的藝術形式更加豐富。他以自己為例:「劇場本身有一個很綜合的藝術形式,即是它有音樂、視覺、燈光、建築等其他藝術形式,我如果涉獵了一定程度的體會,可以將藝術形式匯入我的作品。」

「藝術的工作永遠都是叫做artificial,即是它是人工做出來的。但是這個人工化的過程裏面,它又顯示到一些universal、非人工化的東西,這個就是藝術從業員應該要知道和應該要掌握到的一種技巧——如何將一些invisible的東西變成一些visible的東西,用一種藝術的語言的形式去表達出來。」鄧樹榮總結道。

■「好事成三」:《自在的一小時》、《告別》、「鄧樹榮」畫展

日期:3月31至4月2日

地點:灣仔港灣道2號 香港藝術中心麥高利小劇場

網址:bit.ly/41VwNKL

文:嚴嘉栢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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