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音樂劇。9月公演】滲入現代和西方元素呈現清代公堂戲 廣東狀王「方唐鏡」3年後終於唱住出場

【明報專訊】「十年醞釀、三年創作、一年排練、三小時演出。」音樂劇《大狀王》2019年預演場刊如是說。適逢世紀疫症,公演無奈兩度取消。等了3年,幸好不用又3年,今個月廣東狀王方唐鏡終於唱住出場,邂逅各位觀衆。3年間如何將作品琢完又再磨?一直抱着將廣東話音樂劇推上枝頭建立香港品牌的作曲及音樂總監高世章(Leon),連同填詞人岑偉宗(岑爺)、導演方俊杰(阿杰)向我們一一解畫。

音樂劇《大狀王》講述清代廣東狀王方唐鏡(劉守正飾)在公堂上多行不義,終惹厲鬼纏身,被鬼魂阿細(鄭君熾飾)找上,為其心上人翻案。儘管2019年預演已大受觀迎,《大狀王》團隊卻不甘於停步。預演之後,觀衆和舞台劇業界都給予《大狀王》團隊不少意見——主線可能不夠清晰,以致某些觀衆跟不上故事變化。經多番修改,導演阿杰說:「基本上是兩個(不同)show(演出),不過故事都是《大狀王》。」或者Leon形容得更貼切:「去蕪存菁」。劇本現在更為精煉,刪去不必要支線和額外資訊,以免分散觀衆注意。另外,還摒除了岑爺形容為「套上套」結構,「還原基本步」,純粹地、實在地說故事。

舞台新設計——一眾演員於新長方形轉台上排練,新設計能營造更多舞台效果。(林靄怡攝)
認真排練——《大狀王》演員張學良(左起)、劉守正、丁彤欣及鄭君熾,正排練衙差捉拿通緝犯。(林靄怡攝)
《大狀王》導演方俊杰(林靄怡攝)

摒除「套上套」結構

雖則《大狀王》是清代故事,但不全然是清代元素,《大狀王》以說書人角度來想像清代、進入故事,所以重點還是故事本身,不必被清代背景規限創作,滲入現代和西方元素亦可。然而要觀衆觀賞時不覺突兀,得來全要費工夫。服裝上,阿杰指不完全是影視作品常見清裝,但保留了清裝線條來設計;音樂上,Leon加入了爵士樂、搖滾樂、饒舌音樂、京劇、崑曲等不同元素,岑爺形容為「琳琅滿目」。Leon解釋:「音樂設計可以上天下地,什麼都可以擺到入去,總之跟人物走,就會make sense(合理)……因為中西開始匯聚,好多西洋玩意在清朝已經出現了。」Leon亦強調,「全部需要經過處理,不是搬字過紙」。


抽走歌詞「的」字更具詩意

先前提到修改劇本,Leon也刪減了一些歌曲,更集中音樂在劇情上前後呼應。Leon表示:「Preview(預演)時觀眾可能聽不懂,但今次可能聽得懂。」觀衆若留意音樂前後呼應,就會發現一些巧思。此外,2019年預演時,由於第一首歌曲節奏過快,結果觀衆聽不清唱什麼。Leon將歌曲節奏減慢,頭4句由十六分音符改成八分音符,速度不變。岑爺透露,「他(Leon)開頭不信邪,不過廣東話確實有這樣問題」,最終Leon選擇變通,岑爺也不禁大讚老拍檔Leon在「藝術上從善如流」。而岑爺自身,何嘗又不是擇「善」固執呢?

2020年第一次取消公演後,岑爺反覆思量歌詞,發現「的」字令歌詞語感較貼近五四新文學,「廣東話平時不會講個『的』字……《帝女花》都不會唱『的』啦」。為了「游走於古代與現代語感之間」,岑爺決然將結構助詞「的」全部抽走。例如其中一句歌詞「留在你的墓誌銘」就改作「前事記於墓誌銘」,阿杰認為改動不失原意,還令歌詞更具詩意。

問到岑爺靈感泉源,他笑言:「我當然跟住高世章走,他往哪裏跑,我就往哪裏跳。」果然岑爺與Leon合作多年,惺惺相惜。岑爺甚至感嘆:「這個戲入面有好多歌寫完之後,令我如沐春風。」不過音樂本身有其故事,歌詞如何配合音樂又放入劇情資訊,誠然考驗詞人功力。但是Leon指「其實他(岑爺)都處理到……好少好少要改旋律(來遷就歌詞)」。其中岑爺得意之作《撒一場白米》,岑爺稱歌詞曾獲一個佛學博士稱讚,指當中佛偈似模似樣。《撒一場白米》不單填上梵文,還有一段「打齋」音樂。Leon透露,原來創作期間碰巧常到殯儀館,當「聽到一些打齋音樂」,他就覺得其實都是「中國音樂」,奈何無人使用,於是略施「手術」後放入歌曲裏。此外,岑爺還提議在賀壽助興場面唱《山伯臨終》和《萬惡淫為首》,Leon略施小技,就從戲中已有旋律想到兩首歌,填下《山伯臨終》和《萬惡淫為首》歌詞,效果毫不突兀、十分自然。


新雙轉台營造飄浮效果

與此同時,疫情從未使《大狀王》團隊裹足,繼續排練外,主創團隊亦趁着空檔,重新設計和測試舞台。本來是在正方形轉台中有一個圓形轉台,變成在圓形轉台上有一個長方形轉台。之後主創團隊測試其轉速、順暢度、配搭等,基本上所有組合都試過。阿杰認為新雙轉台「在畫面上做到重疊效果,或者做到一些形容為飄浮的效果」。而Leon覺得新雙轉台將整套劇「立體化」,「看(舞台)擺位已經清楚故事,不用講太多」。

2021年公演準備就緒,無奈疫情洶湧,再度取消。兩度取消,固然失望。但路不轉人轉,《大狀王》團隊再趁空檔,錄下原聲帶,待公演時可即場發售。阿杰不諱言:「這件事(錄音)本身如果(與公演)同時間做,未必做到。」另外,其實錄音也幫助到演員綵排。Leon解釋,不用聽其MMO(music minus one,伴奏無主唱),演員現在排練時可以聽回真實樂聲,走位會準好多。

兩年前暫別舞台,到今天再見舞台,Leon體會到「網上看來看去,其實都不及入台睇戲,反而對於舞台更加有信心」。戲內想講擇善固執,戲本身又豈非一種擇「善」固執嗎?阿杰說:「其實我們(舞台業界)有好堅定信心去不停製作一些好作品出來……我們好想觀衆透過我們這個演出感受到。」若想獲觀衆真誠支持,不必賣本地,不必賣努力,憑實力,用質素,就可以使觀衆信服。而質素往往建基於細節之上,故《大狀王》3年間砥礪不斷,不無道理。然而,Leon亦直言「你(觀衆)可能覺得好聽就得啦,你(作品)好看就得啦」,觀衆未必懂得賞析那些細節。但是觀衆聽得舒適、看得流暢,恰恰是從細節中感受。

1972年,香港首部本地創作華語音樂劇《白孃孃》上演,距今剛好50年。50年後,隨着本地音樂劇發展,不論人才、觀衆都增加。阿杰覺得音樂劇本身是「與民同樂」、「不難理解」,所以「開始要做一些精品出來」,讓「這件事(音樂劇)可以再傳開去」。而且不單放眼本地,更要放眼香港以外。阿杰和Leon不約而同地認為香港音樂劇要「儲起好作品」,才能建立好香港音樂劇這個「品牌」。如果做出好作品,Leon甚至覺得是一個商機。然而,雄心壯志總不免遭潑冷水。Leon曾聽過人說「香港(舞台劇)怎樣做都不會好過外國」,深感不忿。對此,岑爺就覺得「他們(歐美)先發明(舞台劇)而已」,我們可以「玩出自己特色」,其實「廣東話好適合音樂劇,毋須與人比較,因為他們沒有廣東話」。語言不通從不會影響觀賞,阿杰認為就算「觀眾未必聽得明字眼,但是從音樂,從講故事方法,或者好多舞台效果,其實觀眾會睇得明或者enjoy(享受)」。Leon以韓國為例,並不是所有人都懂得韓文,但韓國藝術團體依然四出表演,「根本上語言不通,我覺得是一個excuse(藉口)」。

近來,香港人總是緬懷過往香港電影、廣東歌輝煌歷史。本地創作固然值得自豪,Leon寄語「還可以包括音樂劇」。或許岑爺比喻得最通透:「香港人都有這個毛病,自己屋企煮飯就總是(覺得)沒那麼香……阿媽阿爸過身之後,就覺得幾時才能夠再食呢?」趁還有機會看香港音樂劇,用岑爺語,就先過來「邂逅」吧。


《大狀王》

日期︰9月9、11至13、15至17、19、21至23日

9月18日(通達專場,設有粵語口述影像)

地點︰西九文化區戲曲中心

票價︰$240至$500

網址︰bit.ly/3QUGsvk


文:嚴嘉栢

編輯:梁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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