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篆刻x攝影 馬召其結合中西方藝術 平凡石頭變身印章 碰撞出具玩味藝術品

【明報專訊】手執鎅刀,慢慢雕刻長方形的白擦膠,然後在刻面上塗滿黃色螢光筆的墨水,最後大大力按壓白擦膠到白紙,自製印章便大功告成!篆刻內容可能是髒話,又或者只是自己的名字,但至少人人都曾是小篆刻家。篆刻家馬召其也是從土法煉鋼的方法開始篆刻興趣,他曾講究工具和材料,後來卻覺得工具只要能用,什麼材料都可以篆刻。一切從一塊灣仔石頭開始。

馬召其自年少開始,陶醉篆刻31年。他一直只在公餘時間鑽研篆刻,約10年前毅然投身全職篆刻家。(李紹昌攝)

灣仔石頭的緣分

灣仔石頭有什麼特別?其實灣仔的石頭沒什麼特別,但是馬召其在灣仔溜達時偶然發現了它,「石頭形狀和中國古人玩的那些文石很像,其實你把這塊石頭擺在座上就很漂亮」,於是將它帶回家。小石頭不過方寸之間,經過打磨但不拋光,搖身一變就成印石。後來他看書時看到北宋詩人黃庭堅的詩句「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因為石頭不會說話,這個內容真的很搭」,於是在那塊小石頭刻上「不如一默」,石頭就此變身成印章。

「很多東西都習慣用自己的方法去做,因為我們小時候習慣了。」70後的馬召其說。不少人小時候家境未能負擔得起百貨公司的玩具,玩具往往是手工自製。馬召其小時候在寧波鄉下成長,能夠蒐羅到的玩具製作材料自然較城裏的孩子多。譬如用刀批木頭,批出一個陀螺,「父母都不會擔心拿刀會批傷手」,抑或用粗鐵線製作彈弓玩具。他唯一做不到的玩具是滾鐵圈,需要找師傅燒焊駁口,鐵圈在鄉間滾來滾去又一整天。

因為在鄉下成長,他比較遲才到學校讀書,童年多了一整段玩樂時光,「玩的日子多過上學的日子,我們不像現在的人那麼辛苦,小朋友也好,大人也好」。直到中二,那年是1992年,偶然被老師的印章攝住,就用刀和鋸片刻擦膠和木頭,自製屬於自己的印章。後來才發現有專門篆刻的書籍、印石和刻刀販賣,「才開始有系統一點自己去學」。數數手指,自學篆刻至今已經31年。

 一塊灣仔石頭,因外型酷似文石,被馬召其打磨和篆刻,刻上北宋詩人黃庭堅的詩句「不如一默」,普通石頭搖身一變成印石。(李紹昌攝)

不再追求靚刀貴石材

馬召其從未想過將興趣變做職業,本來在寧波上班打工,之後被公司調派到廣州工作,人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廣州生活。他仍有正職工作的時候,偶爾接下朋友的篆刻訂單,「收得很便宜,因為不是為錢」。直至約10年前,他因工作不順心,在朋友建議下毅然開始全職篆刻,「(篆刻)以前就是一個興趣,現在也是,只不過我要賺錢來養這個興趣」。

他跟香港土生土長的妻子也因為篆刻而熟絡,她以前畫工筆畫,他就刻了一個印章給未來妻子用於畫上。兩人結婚,妻子比較喜歡在香港生活,他便到香港一同生活,並且繼續當一名全職篆刻家。他笑言,始終很難稱得上靠篆刻為生,還是只能稱作興趣,「做藝術家搞藝術,特別是在香港,其實都幾難。那我的好處就是有錢就吃好一點,沒錢就吃普通一點」。興趣使然,從前有正職工作也花費不少在印石和篆刻工具上。

他曾經講究材料和工具,但隨着年歲增長,人生閱歷更廣,漸漸發現「我要的是一個好印章,而不是好材料」,大家終究看到的只有印。以前會追求「靚刀」,「現在我覺得那把刀用到就ok」;曾經着迷上等印石,「後來發覺材料太矜貴又捨不得。如果不刻的話,它買來做什麼呢?所以就不買了」。

然而篆刻藝術發展已久,很難再尋求突破,「但古人的工具又不如現在的人先進,我不如用現在先進的工具、一些街邊可以得到的材料,去創作傳統作品,我覺得這些就是好玩的地方」。無論什麼材料,傳統如翡翠、瑪瑙和水晶,新穎如普通石頭、酒杯和香水樽,他都能篆刻,最重要是用工具表達篆刻線條的味道。「我要買一些材料是我會用的,而不是拿來擺。」他從經濟角度補充道。

玻璃酒杯底有乾坤

與友共酌,常言「摸吓酒杯底」,馬召其便在玻璃酒杯底刻着「醉裡不辭金盞滿」——出自南唐詞人馮延巳的詩句,一摸酒杯底便會發覺別有洞天。他在乳酪玻璃樽樽口就刻上李清照《一剪梅》的詞句「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可是李清照跟乳酪有什麼關係?「因為它的字數很適合這個圈」,篆刻文字不用拉長便可填滿樽口。篆刻內容跟材料貼題之餘,美感也同樣重要。

篆刻多年,馬召其不再講究材料和工具。譬如與友共酌常言「摸吓酒杯底」,他就在玻璃酒杯篆刻(下圖),一摸酒杯底別有玄機,印出來原來是「醉裡不辭金盞滿」(上圖)。(受訪者提供、李紹昌攝)

不過玻璃和翡翠的硬度較一般印石高,馬召其就到廣州一家翡翠雕刻工廠工作大半年,學習用什麼工具和方法雕刻。他對廠方說:「你隨便給我一點工資就可以了,我又不要求你一定給多少錢,最後好像是給我幾百元一個月。」因為工具不同,刻出來的線條味道亦有不同,一理通百理明,雕刻翡翠的手法也可套用到玻璃。「方法只是一個技術,你最終要做一個結果出來,都是靠你自己有什麼思想」,之後刻不同硬度的材料就像做實驗,慢慢摸索出做法。

他曾刻破碎的古董瓷片、石屎倒模偽裝的石頭,但最花他時間的還是兩顆野生核桃核。那兩顆野生核桃核由朋友委託篆刻,桃核甚至比起石頭還細,彈指之間就會弄失。兩顆桃核本身各刻了一隻龜,只剩下一層簿層供他篆刻,桃核更有許多洞孔和一條接一條坑紋,機會只得一次,不容有失,否則「就只剩下一隻龜,不是印了」。結果深思熟慮兩年後,他方才動手。

寄語「醒了」「無事」

訂單接得多,就沒有時間做自己創作,「你不能將別人的東西放太多所謂創意,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會接受。你的創意是你做自己的事才可以天馬行空」。故此他近來做一系列《石頭記》的篆刻創作,走勻香港蒐羅合眼緣的石頭,然後篆刻《石頭記》的內容。

《石頭記》又名《紅樓夢》,馬召其認為《石頭記》通過情愛故事警醒社會,告誡社會之弊,並且給予建議,換轉香港社會同樣適用。37塊香港石頭刻上《石頭記》的內容,其中一塊石頭形狀似一間屋,刻着「醒了」,《石頭記》人物在紅樓夢夢醒,似乎也叫人不必執著,不一定要追逐塵世;另一塊石頭則刻着「無事」,人無可奈何處身紅塵遊戲,像賈寶玉無事忙似乎更是難得。

《紅樓夢》又名《石頭記》,篆刻家馬召其在香港蒐羅合眼緣的石頭,篆刻《石頭記》在今日香港社會的警世良言。左圖為「醒了」;右圖為「無事」。(受訪者提供)

然而篆刻只是第一步,他拍攝37塊石頭,然後放大石頭影像藍曬到宣紙上。約七八年前,他開始將篆刻crossover攝影,學習攝影也是為了篆刻,目的是糅合中西材料,嘗試在篆刻藝術突破。他坦言,篆刻材料和風格「很難有很大變化,唯一可以變化的是,在材料和篆刻風格不變的情况下,你用其他東西結合在一起」。他便想到用西方攝影和曬相,結合中國宣紙、裝裱和詩詞來創作篆刻作品。

他在宣紙塗抹顯影藥水,再用放大器曬出石頭影像。可是在宣紙上藍曬影像並不容易,因為藥水很容易化開宣紙。所以兩個多月來都沒有拉開工作室的窗簾,不見天日,在暗房開起紅燈不斷嘗試。最後曬出來的效果也頗有中國畫的味道,紙上再蓋上原來印章的印,並且裝裱起來,終大功告成。他笑言做了200多張,當中卻有很多失敗之作,只有37張拿出來展出。

石頭記展覽

日期及時間:10月5至8日(水墨藝博期間)

水墨藝博票價:$168

地點:香港會議展覽中心Hall 3E H11

網址:bit.ly/458KO8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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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爛石頭也有作為

■姚:記者姚查理 ■馬:篆刻家馬召其

同行記者姚查理是初踏足藝術領域的迷途小書僮,十分好奇馬召其刻香港石頭來表達《石頭記》思想,忍不住口也問了他兩句。

姚:石頭在我們這個城市隨處可見,你藉此想表達什麼?

馬:我想周圍的人多留意好像很平常、很微小的東西。雖然香港石頭在篆刻不算漂亮,但路邊看到的樓宇很多時候以前都用上麻石。現在社會上有些人自覺要躺平,其實一塊爛石頭都有它重要的作用,任何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作用。

姚:是什麼令你覺得要提醒別人不要執著?

馬:我在香港多年,就發覺某些人會有無謂要求,可能想做一些事去告訴別人自己有多厲害,但是他沒有發覺所做的事,其實很多人都做到。

姚:曾否有人提出一些無理的委託令你也有這種感覺?

馬:可能他要求你刻的東西是追求奢華的感覺,也有人會要求刻某個古人風格的印章,比如齊白石。但我不是齊白石,就算我做得到,出來的效果都未必去到齊白石的工夫,所以很多時候我不會做這些事。

文˙ 嚴嘉栢

{ 圖 } 李紹昌、受訪者提供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朱建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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