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展出120件三星堆文物 走進神秘古蜀文明 探索未解之謎

【明報專訊】距今逾3000年的三星堆文物出土即驚艷世人,120件展品從四川穿越至香港,在光線昏暗的展廳內更顯精絕雄奇。那彷彿是另一國度的文明,時間的洗禮令許多展品已稱不上完美無瑕,肉眼可見碎片拼湊的縫隙,又恰恰述說着滄桑,考證的欠缺也令它們的真正用途和原樣暫未有定論,但已足夠給予當代人無窮遐想。

發掘不絕 太多未解之謎

三星堆遺址發現於上世紀20年代末,其名源於3座隆起的人工堆築土丘。古蜀人鍾愛青銅,此次展品中銅製文物佔62.5%,其中幾件重點文物均製作於約西元前1300至前1100年,即青銅技術發達時期。

在裝潢摩登的故宮文化博物館見到「天外之物」的三星堆,真切感受到幾千年時光奇妙般匯聚交錯和這一古老文明的神秘莫測,但正如外界所講「三星堆打破人們的既有認知」,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首席研究員焦天龍講解,任何文物都離不開「可能」二字,「三星堆存在太多未解之謎,大部分內容我們仍不了解,暫時只能靠猜測」。

隨着考古發掘,三星堆遺址數量從2個坑增至8個,特別之處是這些坑都有一層很厚的灰燼,許多文物有焚燒痕迹,有些曾被刻意砸損後再封藏入土。對於背後原因,學術界有不同意見,焦天龍同意大多數學者的看法,認為這是一種有意的行為,「可能受到某種無法抗拒的外力影響,導致當時的古人不得不將神廟中的重器打碎並掩埋」。

【青銅人頭像】

甫進展廳,任何人都無法無視6個聳立的青銅人頭像,光線從下至上投射至頭像,令凸出的眼睛更加顯露。焦天龍透露,三星堆出土的人頭像數量逾百,「其用途學術界有不同觀點,很多人認為這些人頭像是當時上層貴族用來祭祀神靈的,有些可能是木雕像的一部分,可以插在木柱上」。他一邊講,一邊帶記者走到文物後方,視角的轉換又另有發現。「這些人頭像並不是統一的,有些腦袋是平頂的,也有圓頂的。仔細看,平頂的人頭像還有髮辮, 而圓頂的則是把頭髮盤了起來。」人頭像的不同外貌並非創作者追求新穎,「可能代表當時的社會由兩個統治集團掌管」,焦天龍說。

三星堆的人頭像分平頂(左)和圓頂(右),分析指可能代表當時的兩個統治集團。(黃志東攝)

【縱目面具】

1986年出土的「縱目面具」被擺在展廳中格外矚目的位置,它形態誇張,體積龐大,眼睛向外凸出如炮筒,鼻樑形似象鼻,焦天龍稱之為「通天尺」,在他看來,「人不會長這個樣子,神才有可能,也有學者認為它可能代表蜀王蠶叢」。這一說法不無道理,東晉時期記述古代中國西南地區歷史的地方誌《華陽國志》記載:「有蜀侯蠶叢,其目縱,始稱王。」但這不足以解釋鼻子的形狀,何况它還有另外兩個「流離失散的胞弟」,目前分別位於四川和北京,究竟哪個是蠶叢,無人講得清。

《縱目面具》的眼睛向外凸出如炮筒,有學者認為可能代表蜀王蠶叢。(黃志東攝)

【大面具】

另一件更加龐大的青銅面具「大面具」寬度達131厘米,是2021年出土的文物,「寬大的眼睛和耳朵似乎在表達什麼」,跟上述人頭像一樣,站在面具的背面觀賞三星堆中的面具類文物才算圓滿,這些文物側面通常留有方孔,「是用來固定在大型雕像上的,頭部兩側的孔用作加固」。至於那些大型雕像是什麼樣子,焦天龍遺憾表示無法確定。

圖為展品「大面具」。青銅面具頭部兩側通常留有方孔,用來固定在雕像上,但是何種雕像,尚不可考。(黃志東攝)

「大面具」出土時右眼處有絲綢物料殘留,焦天龍說,這是通過高科技手段首次發現的,「我們得以知曉,原來三星堆很多青銅器是用絲綢包裹起來的」。在此次展覽中,有55件是於2020年至2022年出土的新一批文物,不同於青銅面具,在新出土的約10件金面罩兩側未發現方孔,「可能是附在另一種東西上的面罩,具體是什麼仍未知,但可以肯定是給高階層人士使用的,畢竟黃金在今天也是不菲之物」。

近年新出土的黃金面罩不同於青銅面具,頭部兩側無孔,其用途可能是直接附於另一物件上。(黃志東攝)
 戴面具的青銅人像(黃志東攝)

【扭頭跪坐人像】

講完了面具,焦天龍饒有興致地帶記者來到小巧的「扭頭跪坐人像」面前,頗為奇特的是,這件寬度僅「大面具」約八分之一的文物,展現的是一個不戴面具的人物,「出土後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它是最接近當時社會平民百姓形象的一件作品,造型極其特別」。

「扭頭跪坐人像」展現了古蜀人面貌,人物手掌和兩片盤髮內側磨平,疑用來托舉另一件器物。(黃志東攝)

從正面望過去,人像跪坐在地,腳趾健碩得有些異常,雙手合十,頭向右轉,如瑜伽姿勢般,頭髮衝天而起,高度約相當於身體兩倍。從側面觀賞,可見人物手掌和兩片盤髮內側磨平,「有一個凹槽,推測是和另外出土的兩件(文物)用來承托一件大型器物」。焦天龍指出,除了造型特殊,這件文物的亮點在於它們脫下了面具,讓真實的古蜀人形象得以展現。放大來看,這尊人像面部雕飾細緻,雙眼似桃核,鼻樑高聳,寬闊的嘴巴閉成一條縫,為當代人認識古蜀人提供了線索。

三星堆的文物常常堪稱重器,高大威嚴的樣子充滿距離感,「扭頭跪坐人像」的出現則為這一文明增添幾分平民氣息。除此之外,今次展覽亦將部分組合器物上的小人像單獨陳列,格外獲得關注的是其中一對戴面具的青銅人像,其服飾較「扭頭跪坐人像」簡樸,雙手擺在腹前呈跪拜狀,乖巧的樣子令人直呼可愛,亦得以一窺三星堆文化的禮儀,但可惜的是「尚無法理解其手勢意味」。

【大神獸】

「古蜀人根據想像創作出好多神奇動物,專家也研究不清楚,他們想像的神靈世界究竟如何,也仍是未知。」「大神獸」嘴巴又方又扁,被焦天龍謔稱為「風筒」,「這是三星堆文化中特有的神獸,四足雄壯、身體厚實、尾巴有力,且有飛行能力」。如今展現在眼前的「大神獸」早已不是最初想像的樣子,「它是組合器物的一部分,經拼對發現,上部本來應是承載3號坑的『頂尊跪坐人像』,它們一定是擺在當時神廟內的重器,不是一般家庭用物」。

「大神獸」嘴形特別,被謔稱為「風筒」,經現代技術證實,缺口處(圓圖)用於承載「頂尊跪坐人像」,為當時神廟內重器。(黃志東攝)

【龍形器】

「見完風筒,該見吸塵器了」,焦天龍邊笑邊指向長達1.2米的「龍形器」,和「大神獸」相似的是,「龍形器」的嘴也是扁平狀,嘴邊以整排的牙璋紋為裝飾,「當屬全球獨一無二」。三星堆出土了大量奇異的龍蛇形象, 「(龍蛇)是最受古蜀人歡迎的動物之一,亦反映龍蛇崇拜」,「龍形器」其名雖是龍,但無論如何看,都很難將之與我們所理解的龍畫等號,圓目外凸,圓柱形的身體令人聯想到鯉魚旗風箏。「脖子上掛項圈,身體像蛇也像鱷魚,又有魚鱗紋和羽翅紋。」焦天龍介紹,這條四不像的龍原本應套於圓柱形木柱上,並以釘子固定於更大型的器件,但具體是豎置還是如展品陳列方式一樣橫放,則需要考證。

長達1.2米的「龍形器」形態有些像鯉魚旗風箏。(黃志東攝)
「龍形器」嘴邊以整排的牙璋紋為裝飾。(黃志東攝)

【鳥的象徵】

不難發現,三星堆的很多神獸都會飛,那古蜀人對鳥又有怎樣的認知呢?出乎意料的是,三星堆中的鳥也談不上正常。「虎頭龍身像」描繪的是一個凸眼、長有獠牙的動物,而基座三叉前端各鑄接一小立鳥,「另外兩隻找到了, 還沒來得及補上去」,細看這鳥,「肚子是空心的,嘴巴又像鴨子那樣扁扁的,但正常的鴨子也不長這樣,所以有人說是神鳥」。

就像這件展品中的三隻鳥,鳥在三星堆文物中通常成群出現,焦天龍稱,目前有解讀是鳥象徵太陽,「(三星堆)出土的神樹上有很多鳥,古代中國向來用金鳥代表太陽,到了漢代也有很多藝術品賦予鳥這種意義」。而在上述的「扭頭跪坐人像」,人像小腿刻有象徵鳥類翅膀的歧羽紋,都可以看出鳥在三星堆文化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虎頭龍身像」基座三叉前端的小立鳥。
三星堆青銅神樹枝頭的鳥。

屬區域文明 為歷史補白

三星堆文化在中國歷史中缺乏記載,破土而出的文物填補認知空白。對於三星堆是否打破中原中心論的論調,焦天龍沒有明言,「它展示的是一個獨特的區域文明,但也出土了大量與中原或長江中下游文明相似的文物,這表明三星堆是中華文明的一部分,不是孤立的」。

意想不到的是,距今3000年到3500年的香港,跟三星堆文化也有千絲萬縷關聯。在三星堆文化之後的另一個文明——金沙遺址出土的牙璋和南丫島榕樹灣出土的牙璋外觀相似,焦天龍介紹,「跨地域文物的相似可以說明,當時這種形態的禮器對華南地區,以至東南亞都有影響,從這個角度來看,那時已存在一種宏觀的文化聯繫」。

金沙遺址出土的牙璋(黃志東攝)
焦天龍(黃志東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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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三星堆——四川考古新發現」

日期:即日至2024年1月8日

地點:西九文化區博物館道8號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

門票:150元

文˙ 張雪桐

{ 圖 } 黃志東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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