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藝術盛事。Art Basel香港2023】巴塞爾藝術展最後召集 177間來自32個國家地區藝廊參展 把握「打卡」、與藝術對話機會
【明報專訊】Art Basel 乘着國際藝廊和觀衆浪潮,回歸香港,但總不免受人詬病此為藝術交易中心,而非藝術殿堂。當香港提倡成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的時候,到底怎樣借助大型藝博會,從「交易中心」演化成真正的交流中心?對於一般Art Basel觀衆,雖然買不起藝術品,但會否有些作品也跟大家對話,不再流於「打卡」?
走入會展Art Basel會場恍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讓人目不暇給,細看之下還是尋到寶。發掘到新進藝術家固然興奮,但一些經典也悄悄藏於一隅——已故韓裔美籍藝術家白南準,追溯多媒體藝術時絕不能錯過,經常口講發展藝術科技的人就要多加留意;或者是與安迪華荷齊名的已故當代藝術大師勞生柏(Robert Rauschenberg),再思其時當代藝術的爭議,也許啓發到今天如何討論AI藝術。
加波斯細密畫元素 回應「頭巾示威」
伊朗裔美籍藝術家Amir H. Fallah則帶來4幅全新油畫和1幅壁畫作品,壁畫加入了傳統波斯細密畫(Persian miniature)、1930年代西方風格的插畫、具中國特色的龍等,從視覺語言中發掘一些共同見解。5件作品中的人物面孔和部分身體都被遮蓋,而有些人物提着的斷髮正正是呼應去年伊朗「頭巾示威」。Fallah在伊朗出生和成長,直至5歲才隨家人移民美國。他今次帶來的一系列作品皆回應「頭巾示威」,而他認為藝術正正是啓發人討論社會議題的媒介,譬如伊朗當下關注的女權和政治自由。
「我也發現自己的作品處理很多身分、移民和社會問題,那些事直接影響我和所愛的人。」他認為作品是開放給所有性別和國籍的人,因為主題和作品都十分普世。他覺得香港人經歷了那麼多暴力和政治問題後,接觸這件作品時應該也會有共鳴。「這些作品是關於人權,關於我們人類的基本願望,特別這件作品(壁畫)叫做I Want To Live, To Cry, To Survive, To Love, To Die。」
在重點回歸展區「藝聚空間」,其中一個裝置藝術是烏克蘭裔澳籍藝術家Stanislava Pinchuk的The Wine Dark Sea,驟眼看是一堆墓誌銘,原來透過顏色和紋理也表達到海洋、人的傷痕,甚或血。大理石上分別刻着希臘詩人荷馬的《奧德賽》和揭露澳洲瑙魯難民營不人道對待的文件,Pinchuk覺得《奧德賽》能回應當代處境。不同豎立的大理石碑也象徵着奧德賽流離失所、走訪不同的海島,尋找歸鄉的路徑,如同難民問道何處是吾家。Pinchuk 9歲時從烏東移民澳洲,因此對異鄉人話題感同身受。她認為作品也能回應烏克蘭現今處境,甚至世界上所有難民。
另一矚目的裝置藝術是香港藝術家楊沛鏗的《屋簷下的擁抱先生們》,甫踏入會場就會看見懸掛在天花上的13棵金錢樹,並且互相綑綁着,遠看像一個疏鬆的網。他指該作原型比較小,只有數棵樹,訴說的含義相對個人,因入圍未來世代藝術獎而先在烏克蘭基輔Pinchuk Art Centre展出,但在展期最後兩日就爆發俄鳥戰爭。現作品擴大規模後,述說對象自然落在社群。
金錢樹「網」 關注社群困境
「它本身裏面的緊張是靠它的安全帶再延伸出來,所以變成你會看到它們好像全部吊着,是一個無力感的時候。其實那個緊張不僅是來自於被吊着,而是每一棵樹擠壓的關係。」從個人走到社群,全因他感覺很多人在時代裏都有相同感受——無論「山竹」般的颱風、世紀疫症,人在受苦卻解決不到問題。每一棵金錢樹也如同綁辮子紮着,「它自己綁住自己的傷害,其實可能是更加大於吊着」,有時候自己給自己的傷害可能大於他人,或許在惡劣環境下求存先要放過自己。
除大型裝置藝術品外,不少人衝着人氣藝術家的作品「打卡」,如草間彌生的波點南瓜裝置、Mr Doodle密集的彩色塗鴉,以及散落藝廊四處的村上隆作品。幸運的話甚至可以跟村上隆本人「打卡」,因其藝廊Kaikai Kiki亦有參展,主打村上徒弟Mr.的作品。
播放影像的展區「光映現場」也回歸,當中最為矚目是放映泰國大導阿比查邦.韋拉斯塔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的英語電影《記憶》;另一邊廂,愛馬仕前創意總監、比利時著名時裝設計師Martin Margiela,也以一系列以皮膚為題材的作品參與今年香港Art Basel。
粵港藝術家 從廢墟延伸創作
香港藝術家張馨儀帶來作品《擦拭新聞:遊歷夢中廢墟 1》和《擦拭新聞:遊歷夢中廢墟 2》,細看之下原來是一塊接一塊的白擦膠。她最早在2019年以白擦膠創作,因當時社會動盪,希望以另一種方式閱讀新聞,因而開始讀報紙,並且發覺用擦膠擦報紙會帶來另一種閱讀方法。沾上報紙油墨的白擦膠拼湊在一起,形成彩色畫面。時到今日,她最新的創作是「想將自己個人的情感和世界流通、打通,所以每一次擦報紙其實都是一個時間旅行」。
她的新作品是遊歷夢中廢墟的畫面,所以較抽象,但其實夢中的畫面很多時取自現實中所看到的景象,譬如廢墟可能就是俄烏戰爭的新聞畫面——倒塌的鋼筋與植物扭在一起;或者留白部分就是看到日常的家居白瓷磚。張馨儀指,不是要諷刺或抗議任何事,但就個人而言,創作時獲療癒。
內地藝術團體菠蘿核則帶來具象的廢墟畫面——曾在Documenta 15展出、長達7米的屏風繪畫BOLOHOPE No.3。在Documenta 15時,作品放置在餐廳實際作屏風用,來到Art Basel,則掛到牆上觀賞。菠蘿核8名成員大多數能操粵語,藝術議題也關乎粵港兩地,特別是大衆文化。
BOLOHOPE No.3受18至19世紀藝術家戈雅(Francisco Goya)的作品影響,並且圍繞廢墟主題創作。部分成員則受廣州的城中村——冼村啓發——一條理應早就發展的村落卻長期陷入如同廢墟的狀態;成員Bubu則將童年到過,但已廢置的遊樂場元素加入其中,「它其實有一種跟現實呼應的感覺,就是在廢墟裏面,可能大家還保持一個樂觀幽默的感覺」。
Art Basel HK今年多達177間來自32個國家及地區的藝廊參展,較去年多47間藝廊,逐步回復疫情前2019年242間藝廊參展的水平。多間國際藝廊自疫情後回歸,亦有不少新藝廊參與。問到數間回歸的國際藝廊及新參與的亞洲藝廊,原來它們分別都參與過去年9月首爾首辦的Frieze Seoul、今年1月新加坡首辦的Art SG或本月上旬在東京舉辦的Art Fair Tokyo,但各間藝廊不約而同都指上述藝博會仍相較本土,較少國際收藏者到訪。
其中的國際藝廊Cardi Gallery主理人Nicolo Cardi提到,藝廊參與了3個Art Basel及首爾、新加坡和東京的藝博會,來到亞洲藝博會自然尋求亞洲收藏者。今次經歷完首日藝博會,他觀察到仍以中國大陸收藏家為主,韓國收藏家數目則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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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 Basel HK 2023
地點:香港會議展覽中心展覽廳1及3
日期:即日至3月25日
文:嚴嘉栢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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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力場]
【明報專訊】本地藝術家兼評論人阿三(陳世樂)覺得,疫後歸來的Art Basel特別矚目,場內外,皆攪動着一種異常高漲的情緒。是不是好現象?回想總遠遠闖入眼睛的大型展區「Encounters」,他說了個比喻:「一座商場大到令人迷路,所以需要一些碰面的地標。取名『相聚』——那麼大那麼高,人們離遠就望到它了。」佈局不是佈展。他警醒,如此場合的本質並非藝術,而是展銷會。換言之,你可入場觀賞或參展,但絕不可一廂情願地認為它就是至高的藝壇盛事。
受市場影響 風格突變
展銷無可厚非,畢竟人要生活。假如作品適合買賣、以繪畫為主而不是混合媒介且能按時量產,進入商業畫廊不是壞事。只是,阿三留意到一股不太健康的行業生態漸漸冒起:一些年輕人受短期名利吸引,傾向成為畫廊代理的藝術家,而大部分畫廊下達的指示,根本是工廠式的複製生產。「我認為這是件很恐怖的事。我們常強調做藝術要有自己的想法,理論上不受任何事物影響,現在,人們被市場影響,風格突變,作品變得好『核突』甚至抄襲——當然,不完全抄襲,僅是風格上。他們最後得到一嚿錢,但過程中有什麼學習、成長?我存有一大問號。」
藝評人:要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創作者這一邊,有人追逐潮流「虛火」。拉到觀眾那邊其實也是一樣。對被鋪天蓋地的廣告迷惑而一窩蜂地擁向Art Basel的那些人,阿三表示很反感,「我不會一刀切,但藝術家、從業員和愛好者,你們必須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不要關上眼睛、只顧及商業畫廊內的東西」。展場以外有什麼?如他興致勃勃抓着我介紹的場外亞洲文化協會,其陳列的桌遊「闖入藝術界」尖銳直指香港藝圈的權力與資本結構:「藝術家最叻『搵位走』。既然世界一向都商業主導,無法改變,那麼,就嘗試用創意思維去扭轉、介入。趁人流如此多,不少機構都希望讓外國見到本地藝術家的真正情况。」
香港已「重返」國際?阿三認為,眾畫廊其實從未甩脫線上生意,Art Basel人頭湧湧,是人們借這契機,實體重聚疫下多年沒見面的朋友。這場嘉年華,由灣仔區擴至一整座城市,各大藝術機構紛紛分一杯羹。M+博物館在兩大藝博會開幕前的星期一舉行了3場閉門活動,邀來數千人前來或開放日或晚宴或派對;在他觀察,九成非本地人,更有不少外國領事館人員,邀請函沒道出目的,但意圖明顯,「就是乘着Art Basel,向全世界推銷這個地方。因疫情封關,那些人很可能從未來過M+,也錯過了它2021年底的開幕」。是發展機會還是賣場遊戲?大抵看你如何把握。
文:吳騫桐
[文化力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