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以影像記錄娛樂大亨歐德禮傳奇一生 從璇宮到皇都 延續保育皇都戲院運動
【明報專訊】保育有沒有終站?如果有,終站在哪裏?位於北角的皇都戲院經過一輪民間爭取後逃過拆卸,獲評一級歷史建築後,保育團隊似乎功成身退。但參與其中的徐岱靈和祁凱達並未滿足,反而繼續發掘皇都故事,以影像記錄皇都前身璇宮戲院創辦人歐德禮(Harry Odell),拍成電影,延續大衆與皇都的故事。
香港講保育,甚多血淚史,然而皇都戲院一役卻振奮人心。除飛拱形頂的獨特外貌,慢慢發掘下去,皇都見證着1970、80年代香港電影業蓬勃,前身璇宮戲院亦瞥見1950年代流行文化的歷史底蘊。民間爭取下,皇都起初只獲評三級歷史建築,隨即惹來反彈,終於2017年獲評一級歷史建築。爾後,2020年更由私人發展商宣布復修皇都戲院,預計2026年重開。
從璇宮到皇都 人的故事是活化關鍵
皇都命運看似塵埃落定,保育運動似乎曲終人散,參與皇都保育運動的徐岱靈和祁凱達卻認為尚未完場。他們覺得保育是要讓大衆找到與皇都的連結,人的故事恰恰是「活化」舊建築的關鍵。從璇宮到皇都,多少風流人物,最終選定拍攝璇宮戲院創辦人、娛樂大亨歐德禮的故事,全因其傳奇一生。其實不少人曾用文字記載過歐德禮,他們則認為電影形式可更普及,電影《尚未完場》亦於香港電影節正式上映。
「找資料不是太難,肯找就找到。最難是找了這麼多資料回來,現在要80分鐘說故事給大家聽,那一刻我就不知所措。」祁凱達是拍片初哥,一來便要挑戰長片。搭檔徐岱靈雖然研究上不及他熟悉,但港台前編導的經驗在拍攝上大派用場,一凹一凸炮製《尚未完場》。
「圍繞(觀衆)最想知道的5個主題大概先寫10分鐘,就是這樣開始。」縱使不按時序講解歐德禮的一生,但5個主題述說下來,卻如一篇精密的論文——認知歐德禮對香港有多重要、團隊蒐集資料的過程切入,並且特別聚焦二戰時的歐德禮和歐德禮晚年在利舞臺工作,以及後人回港追溯歐德禮足迹等。
猶太人歐德禮在埃及出生,後隨父母移居上海,十多歲便離家出走到長崎跳踢躂舞為生,之後輾轉到了美國,甚至代表美國到法國參與一戰。爾後才到香港發展,之後基本上留在香港,亦有參與香港保衛戰;1950年代,人到中年,才毅然拉開娛樂事業的序幕。
戰後文藝拓荒 引入世界頂尖表演
歐德禮可謂充當了香港的文藝拓荒者角色,1952年主導興建璇宮戲院,較香港大會堂足足早10年,並早已邀來不少國際藝術家訪港,滋潤香港文化土壤。譬如1953年11月曾請來著名小提琴手Issac Stern來港表演。漸漸璇宮已不夠容納各路好手,口琴家Larry Adler就在皇仁書院禮堂表演。但Adler表演中途卻停了下來,調侃說要寫一首口琴和電車的合奏曲,因其樂聲往往被街邊電車聲蓋過,可見香港戰後缺乏文化建設。
除了引入世界頂尖的表演,歐德禮還提攜不少後輩,譬如歌手潘迪華和已故女高音費明儀,讓她們初踏台板。雖然璇宮日頭播電影,幫補夜間的文藝節目,歐德禮終究荷包乾涸,數年後更要出售璇宮戲院。但是他在1960年代仍然活躍於藝文界,1970年代更在利舞臺轉型引入歐美流行音樂,盡最後一口氣貢獻文化藝術。祁凱達後來從歐德禮在美國的孫女得知,其實他晚年並不如意,因光芒被華星、TVB、嘉禾等在1960、1970年代新興的娛樂公司遮蓋。
但是祁凱達認為歐德禮未至於完全被人遺忘,但「真的很偏門」。而音樂歷史學者周光蓁一本講述香港1930至1950年代的音樂歷史書,其中章節就以歐德禮為題。徐岱靈問起歌手黃耀明是否認識歐德禮,他便朗朗上口背出「歐德禮榮譽呈獻」——童年時在電視常常聽到的一句話,徐岱靈說:「有些事你不說,它就會消失。」
設法訪問後人 追蹤舊日足迹
她續解釋:「因為他(歐德禮)已經沒有任何事在香港發生,他的後人也不在香港,就算你想追蹤他,你也不知道怎樣追蹤。」她比較歐德禮和香港另一娛樂大亨邵逸夫,邵生前在每年TVB台慶都會跟觀衆見面,而且不少建築物以他命名,名字依然縈繞在這個時代。祁凱達要用上不同方法才聯絡到歐德禮後人,如親身遠赴新加坡,訪問歐德禮孫兒Kudin Odell;還邀請歐德禮媳婦Molly Odell和家族成員,從美國來到香港,追蹤歐德禮昔日足迹,包括回到舊宅Alberose,與當時住戶——歌手張敬軒一聚。
徐岱靈指着好搭檔祁凱達打趣道,他比所有歐德禮的後人都要熟悉歐德禮,「真的很搞笑,很多東西只有他才知道,歐德禮的家人全部都不知道。正正我們就要打破這種與我無關的想像,好像這件事跟你有關,所以很conscious要找這個關聯」。
因為篇幅有限,祁凱達也提到,其實片中並未包括歐德禮被負面批評的事件,最壞描述也不過老是叼着雪茄。當時港英政府花了20萬港元聘請歐德禮負責倫敦愛樂樂團在大會堂的開幕表演,其時一個專辦音樂節目的組織香港音樂協會(Hong Kong Music Society),便質疑歐德禮獨吞利潤,又質疑公帑是否用得得宜,於是在《南華早報》登報刊出一堆問題。
歐德禮隨即反擊,雖未逐點反駁,但提出香港需要一座音樂學校,他可以出1萬元投資,但前提是另外有19個人也願意出資,總共20萬元就可以建一間音樂學校。「有人挑釁他,他就大番人轉頭。事情最後沒有發生,因為沒有19個人投1萬出來。他有他的豪氣,他有他的魅力。」
歐德禮固然推動香港1950、1960年代的文藝發展,但徐岱靈認為就算知道他有多特別也沒用,大衆仍然不認識他,扯不上關係;只有與歐德禮共鳴,才可以令到更多人認識,所以他們都强調歐德禮在當代的意義和關聯。「為什麼我們這麼强調要套戲易入口一點,或者大家都有個意義來看,其實也呼應了整個皇都保育運動的做法或者特色,以前皇都保育運動的特點就是『入屋』。」皇都保育運動不止專業人士參與,大衆參與更「將它在社區的中心位置說出來」,令到文化地標也成社區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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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與文化初遇的「初戀精神」
「我想歷史……從來都是很老套的一句,我不想停留在『歷史很有趣』的那種level。其實本身沒有想到他(歐德禮)跟現代的關係是什麼,最初給予這個關係是Dr Ng(吳俊雄)的訪問。」徐岱靈解釋,她想起流行文化學者吳俊雄在訪問中認為歐德禮代表着1950年代的香港與文化初相遇的「初戀精神」,「就是那個時代多封閉都好,總有些人會令你遇上火花,這些就是我覺得是貫穿歷史」。
記者問到,其實歐德禮推動文藝事業的角色是否有點像現在的電影大亨古天樂?徐岱靈和祁凱達想了一想,還是覺得不似,但背後精神如出一轍——不計工本推動欣賞的藝術,即使旁人勸阻,仍然一往無前。他們訪問吳俊雄時,也讓他比較歐德禮和香港其他娛樂大亨——鄒文懷和邵逸夫,他就覺得去到鄒文懷和邵逸夫後來這一代,其實娛樂產業已經漸漸形成系統,亦多了不少資源。其實歐德禮作為前人,可謂功成身退。
《尚未完場》剛於周日在香港大會堂首度公映。歐德禮與大會堂甚有淵源,大會堂1962年開幕時,由於政府官員不熟悉文化藝術行政,曾聘請歐德禮負責倫敦愛樂樂團的開幕表演。映後談時,一名歐裔臉孔的觀衆用廣東話發言答謝兩名導演;祁凱達認得他是聶安達(Anders Nelsson),「他是資深音樂人,1960年代夾band,樂隊叫The Kontinentals」,1960年代的音樂人自然與歐德禮脫不了關係。除認識歐德禮的人,當日亦有生活在北角的觀衆感覺重新發掘自己的社區,可說是讓皇都保育接續點燈。●
《尚未完場》
預告片:bit.ly/40vyeyi
文:嚴嘉栢
美術:張欲琪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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